神奇的机器

　　与同龄人相比，我与银行打交道算是比较早的吧！祖母故去后，父亲给了我一个存折，并告诉我一个学期的生活费都打在上面，让我每周去上学时，自己拿去银行取。

　　那时，镇上的银行多是高柜，稍显瘦小的我总得踮起脚尖，尔后方能将存折放入出钞口，输入密码时亦然。每周天下午，我总是准时出现在信用社营业厅前，取那一周三十五元的生活费。

　　记得那时一个柜台是两个人办理业务，一个记账，一个复核。开始去取钱时，柜台人员总会问些问题，似乎对我这小家伙来取钱有些许疑窦，后面似乎是熟悉了，便也不再过问。只是不曾想，不过区区十余年，有一天我也会身着工作服，走进镇上农商银行的营业室帮别人取钱。

　　在那个年代，有自己的存折、自己去银行取生活费算是比较能拿出去炫耀的事情。但最能炫耀的却非取钱，而是去银行换钱。所谓换钱，便是将旧钞和破钞拿去换成可以用的新钞。

　　因我读书的中学实行的是寄宿制，父母给生活费也都是给的现金。而孩子们总是比较粗心的，放在兜里的钱偶尔会出现洗衣服时忘记拿出来了、被汗湿了以及不小心撕破了的情况，而对于这类钱，商贩经常拒收，所以很多孩子便以为破了的钱便不能再用。

　　有一次，也不知是哪里听得的消息，说破币可以拿到银行去换，于是我去银行取钱时便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将破币递了进去。不曾想还真的换着了，只见那个柜员阿姨接过破币看了一眼，然后把钱放在机器里一下，过会儿便递出一张比较新的钱给我。

　　彼时我尚年少，且因看不到柜台里面，故而以为那个放过钱的机器很神奇，一张旧钱放进去，一会儿就能给整理成新钱。与朋友分享这件事情以后，大家也是这样认为的。如此，在我们那个小圈里便有银行里的神奇机器这一谣传。

　　直到我参加工作后才知道，哪里有什么神奇的机器，不过是点钞机验一下钱，而后回收旧钞拿出新钞兑换而已。而今想来，也不禁莞尔，感慨于当年的无知。与当年帮我取钱的老同事谈及时，她也是捧腹大笑。

　　或有感于当年的境遇，深知破币不能用的苦楚，或承袭了老同志留下的光荣传统，对于每个前来兑换破钞的客户我都是来者不拒，尽量帮客户把钱粘好，并帮他们兑换。当然，有些钱因太过残破或不能原样连接导致无法兑换，我也总是尽可能耐心地结合宣传单跟客户解释，大多数客户都很理解我们的工作，也没有什么异议。

　　记得刚到凉风支行时，总有个小女孩拿着小额破币来柜台兑换，开始有些畏畏缩缩，兑换几次过后便习惯了。有一次兑换完以后，我以开玩笑的口吻问她你家爸爸妈妈为什么不来兑换呢？小女孩说她的爸爸妈妈不好意思来。后来我得知她的父母是开商店的，总会有些客人买完东西付款时将破币强塞给他们，她的父母觉得都是熟人，且金额又不大，便也难以推却，又不好意思来银行，便只好打发小女孩来兑换。其实她的父母大可大大方方亲自来兑换，完全没有必要有什么不好意思。

　　近六年时间里，我曾遇见过各种各样的破币，有被撕烂的，有从狗嘴里抢出来的，有被卡车压过的，有被火烧过的，有放在床底霉烂不堪的，有贴身放在身上两三年从未取下的，甚至还有掉入污秽之地再取出来的…林林总总，我也记不清到底有多少了，很多都比小女孩拿来的钱还要残破，但我大抵还是尽可能地为客户兑换。

　　在这世上，或许从来没有什么让破币变新币的神奇的机器，如果非要说有，那仅是一双会把破币粘成原样连接的巧手和一颗充满责任感、尊重劳动者血汗的心而已。

　　破币或许很脏、很臭，或许残破得让人抓狂，但它们都是客户的血汗钱，只要还能兑换，作为银行职工，便有义不容辞的责任为客户兑换。而今我虽已很少临柜，但每有客户拿破币前来兑换时，只要有时间，我都会过去帮忙整理。

　　不怕脏和臭，也不怕辛苦，一次兑换，便是一次修行，便是一次对初心的验证和磨砺。而所粘上去的每一张纸条，都是对灵魂和心灵最好的修补。